袁益民
楼以文名,文以楼存。比如滕王阁与《滕王阁序》,黄鹤楼与《黄鹤楼》,岳阳楼与《岳阳楼记》,等等。这些楼“运气”好,遇上王勃、崔颢(还有李白)、范仲淹。
还有南京市狮子山上阅江楼,是当年朱元璋的烂尾工程,甚至连烂尾都算不上,只是打了个地基,就再也没往上垒。然而,因为宋濂的一篇《阅江楼记》,这个传说中的建筑依然跻身于“江南四大名楼”,还有人冠之以“江南第一楼”。
这里称阅江楼为烂尾工程,有点不恭。朱元璋停建阅江楼的举动还是值得肯定的:经过多年战争,明朝开国之初,国力薄弱,民生凋敝,劳民伤财的事,好大喜功的事,必须叫停。
这里来说说咱们扬州高邮的文游台。
关于文游台的来历,人们普遍引用清代王斌《高邮州志》中的说法:“宋苏轼过高邮,与寓贤王巩、郡人孙觉、秦观载酒论文于此。时郡守以群贤毕集,颜曰文游台。”(不少文章里将“颜曰”写成“颜日”,就令人云里雾里了。“颜”指匾额,因为匾额在建筑物上的位置与额头在人头部的位置相当。)
文游台是扬州高邮最具尊崇地位的文化地标,历史悠久,文脉悠长,北宋中期之后,一直成为文人雅士朝圣之所,直到今天。
与滕王阁、黄鹤楼、岳阳楼相比,文游台的“运气”称得上洪福齐天:四位文坛顶级大咖同时站“台”,盛况空前啊。
当年“载酒论文”的四人中,“郡人孙觉”为最年长者。
我们先来说说孙觉孙莘老。孙觉是高邮走出去的大干部。进士孙觉,做过地方官,湖州、庐州、苏州、福州、亳州、扬州、徐州等七州的知州,也进入过中央政府。孙莘老培养了不少很有成就的学生,其中一代词宗秦观最广为人知。说实话,在普通读者中,孙莘老的普及程度并不是很高。这是因为唐宋两代,诗和词分别登峰造极,人们对这两朝的大诗人、大词人,耳熟能详。其实,孙莘老并不仅仅是个官场中人,更是大学问家,精通《春秋》,在《春秋》研究方面,制造出了天花板。他还是一位贤官,体恤百姓,敢于直言,嫉恶如仇。比如,皇帝想要提拔他,他表示,如果奸臣还在朝廷上,绝对不应召。苏轼用了十六个字对他的为学、为官作了非常中肯又精辟的评价:“文学论议,烛知本原。谏省东台,久从践历。”孙觉的学生秦观说他:“转守七州多异政,奉常处处有房祠。”(《淮海集》)换句话说,在各地卸任后,民众多数为他建生祠或列为名宦。
这样的学问家,这样的为官者,必然拥有强大的磁场,拥有无敌的号召力和吸附力。文游台(当时还不叫文游台,这里是建成不到百年的东岳庙)边上出了这么一位德文双馨者,这当然是文游台的“运气”。
这份“运气”非常宝贵,更宝贵的是,还不停地给文游台带来更多的“运气”。
再说江西人黄庭坚,人们对这位著名的文学家和书法家,如雷贯耳。黄庭坚原本是个苦命的孩子,年少丧父。他有个舅舅叫李常,在涟水做官,民间说“外甥离不了舅舅家门”,黄庭坚十四五岁时,李常就将他带到身边来读书了,并对这个外甥寄予了厚望。
李常与王安石、苏轼都是好友,孙觉与王安石、苏轼也是至交,这样,李常与孙觉走得很近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。相较于其他诸人,在涟水的李常和在扬州的孙觉,空间距离是最近的,互相走动是最方便的。比孙觉长一岁的李常(生于1027年),常来扬州拜会孙觉(生于1028年)。他来扬州,总是“别有用心”地带上外甥黄庭坚,“学莫便乎近其人”呗,外甥遇上的高人越多越好呗。孙觉见到俊朗、清秀、少年老成、雏凤清音的小黄,直接给了青眼,并将女儿许配。黄庭坚成了孙莘老的快婿,也成了半个高邮人。
文游台的“四人天团”,已经快要成形了。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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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体人。业余写作,率性而为;埋头码字,抬头看人。